01.为什么很多华人家长不重视孩子的中文?
我刚移民来的时候,老移民就说,不需要给孩子补英文,要抓他们的中文,否则他们很快就会忘记中文。这个不是危言耸听。我也确实见过十几岁来的孩子,因为家里说英文、听英文、读英文书,二十岁时就不会说中文了,甚至听也听不懂。
还有一位十岁来的女生,来的时候中文作文可以写2000字,而到了高中时,二外宁可选韩文也不敢选中文。他们的家长都痛心疾首地叮嘱我,不要放弃孩子的中文。
然而,并不是移民或者留学生的家长对于孩子的中文都这样重视。恰恰相反,许多人都不重视。可能的原因是:
有的家长可能说,随他们去吧,反正我们家长会说英文,在家说英文就可以,而且加拿大也是英语国家,会不会中文不要紧。很多家长强调孩子的法文——当然,法文是加拿大的法定语言,应该给予重视。也有的家长让孩子学二外时,选西班牙文、德文,认为将来对工作发展有帮助。
有的家长甚至是反对教孩子中文的。认为中文没有用,尤其是拼音,会干扰孩子学英语、法语等拼音文字的思维。所以孩子能听懂就算可以了,说不说无所谓,读和写更不必要求。
有的家长看不上中国文化,认为中国文化糟粕太多,会影响孩子的健康的价值观。
有的家长认为说中文时人们忽视礼貌问题,不如说英文讲究。有位妈妈就说,她儿子说中文和说英文判若两人。我自己也有这样的感受。外出购物时,售货员说英文时都挺有耐心,改成中文马上开始不耐烦,各种催。
有的家长认为学中文浪费时间,去补习浪费钱,不如省钱、省时间,干点别的。反正中文也没什么用,申请名校、申请大学,并不会加分。
有的家长说孩子不喜欢学中文,不喜欢说中文。这个我还真见过。有个小姑娘,能听懂家里人说中文,但她不肯说,只说英文。我问她,为什么不说,她说,说中文的时候,她的舌头不舒服。
有的家长认为,孩子小时候就算学会了,说得好,上了高中也会放弃,等以后工作了更不会记得,学了也白学。
有的家长觉得教这里出生的孩子说中文很麻烦,总需要不断地解释,不如直接说英文轻松。孩子不重视,家长也忙于其他事情,而疏忽了学中文。
可能还有其他更多原因吧。总之,在各种原因的综合下,就是华人的孩子其实不是那么重视中文学习。
02.就算对申请大学没用,家长也不能放松孩子的中文学习
这些理由听起来都貌似很有道理。也是现状的总结。而且确实,周围亲友邻居的孩子,无论是否会说中文,谁也没耽误读大学、拿offer。
有些家长就说,学中文没有用嘛,何必浪费精力和金钱去投入呢?学中文可能对申请大学没有用,但是对孩子的成长和发展一定有用。
首先,华人子弟不学中文的时候,其他族裔的孩子在学。我先生曾经在一所课外学校教过中文。有个班里有七个孩子,三个是韩国人。我自己也曾短暂教过一段中文,一个学生是韩国青年,三个学生是一家西人三姐妹,从10岁到6岁。他们为什么要学中文呢?
有两个现成答案。
有一年朋友请客,在座的有位著名投资公司的总经理,他是地道的西人,MBA毕业。他两个儿子都学中文,为了学中文,请了中国保姆。我问他为什么。他说,会法文、德文、西班牙文的人,都会英文。从沟通的角度来说,北美和欧洲用英文没问题。孩子如果想成为全球化人才,必须会一种东方语言。
另一个故事给的答案就更直白了。朋友T是第三代的俄罗斯移民,他女儿今年上了大学,选了商业。我们聊天时,他并不感到轻松,他担心女儿将来缺乏竞争性。理由就是不懂中文。他的话来说,现在都是和中国人做生意,不懂中文能干什么。听说清华招海外学生,他都想让女儿试试。他说,等女儿大学暑假时,他打算送到中国,一边教英文,一边学中文。
除了这个对未来职业发展有用,更大的用处是内心的丰富,自尊心的提升。
文化是心灵的外衣,没有文化的心灵是赤裸的,很容易荒芜。一代移民的孩子或者小留学生,很难真正体会到西方文化,所以很容易与社会主体文化有隔阂,尤其越大越明显。有了自己的民族文化,就会弥补这样的疏离。
民族文化和一个人的关系与原生家庭类似。一个看不上自己原生家庭的人,是很难自尊、自信、内心真正强大起来。民族文化亦然。
文化如同一座房子。任何人晚上都喜欢睡在房子里,不能常年露宿街头。无论对待房子的态度,或者房子本身的式样、构造、丰简度,有总是聊胜于无。如何保有自己祖国的文化呢?美国印度裔指挥家祖宾梅塔说,和自己文化保持关联的两个途径是语言和食物。
第三个学中文的理由也是非常现实的。孩子不会中文,家长就不能用中文交流,只能用英文交流。孩子到青春期,这种沟通、指导就会很艰难。家长的英文再好,也好不过本地成长的孩子,一张口肯定是从语法到词汇都不地道,首先就丧失了权威性。
另外,即使孩子不挑错,家长用英文表达也是有限制的,有些道理不一定讲得明白。而且,随着年龄的增长,家长和孩子讨论的问题势必也越来越深入,包括许多社会、宗教、文化、价值观问题等等。这些事情都不一定那么容易能用英文表达清楚。
基于此,家长们要意识到,就算对申请大学没有帮助,中文学习也不能放弃。
03. 在对加拿大主流文化的借鉴下,中国传统文化如何去粗取精?
就文化本身来说没有好坏,都是人类多年积累而成。但是放在不同的时代,不同的历史、经济、社会发展背景下,不同的文化对个体和群体的影响不同。
从我们个体的自身发展、生活、幸福度来说,应该尽量选择自己价值观相匹配的社会生活。有的人崇尚丛林法则,认为社会生活中就应该是弱肉强食、适者生存,那么应该去那些竞争激烈的国家。
反之,如果认为人人平等、每个人不论贫富都有生存和生活的尊严、都应该受到尊重、政府和社会应该多支持弱者,那么应该去比较温和的国家生活,比如加拿大。
倡导多元文化的移民大拼盘的加拿大,什么是主流文化?引用一位网友的说法,加拿大人大多数“爱好和平,不爱争斗;爱好自由,不爱专断;爱好平等,不爱歧视;爱好公正,不爱偏袒;爱好公开,不爱掩藏;爱好宽容,不爱计较;爱好传统,不爱新奇;爱好自然,不爱都市;爱好幽静,不爱喧闹;爱好礼貌,不爱粗俗;爱好朴质,不爱浮华。”他总结得很好,深以为然。
那么,针对这些观点,中国的传统文化如何去粗取精?
在说这个问题之前,先说一下中国的传统文化。谈到中国的传统文化,唯有四个字可以概括,那就是“博大精深”。单纯从思想观念来说,就有诸子百家打底,后面又发展出无数分支。虽然古代一直提倡儒家,其实是外儒内法。真是百花齐放,很难一言以蔽之。
但是其中也有些相对主流的思想,比如儒家思想。儒家思想的核心是十二个字,“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”。大体上可以理解为:仁,人与人之间相互友爱。义,追求公正、合理。礼,一系列的道德规范,礼节、仪式。智,智慧,才能。信,诚实、讲信用、不虚伪。忠,尽量帮助他人,忠诚,忠君。孝,孝敬父母。悌,敬爱、顺从兄长。节,气节、节操。恕,己所不欲勿施于人。勇,果断、勇敢。让,谦让,礼让。
一目了然。礼,需要与时俱进;忠孝悌,需要三思,其他和当代加拿大的主流思想没有差别。忠孝悌,如果抛开等级观念、长幼尊卑的观念,以平等的关系看待父母子女、手足之间,就不是问题了。至于忠君,是一个早已被淘汰的观念,绝对需要抛弃。
因此,中国传统观念并不会妨碍我们在海外的幸福生活。相反,如果能深刻地理解并遵守,还能帮助我们更好地适应新生活。比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;己欲立则立人,己欲达则达人其实和加拿大社会公德的基础是相通的。
思想之外,中国的传统文化中,古典诗词、绘画、工艺品也是非常能滋养身心。尤其是古代诗词。如果想了解中文的魅力,一定要多读古代诗词。
接触古典诗词、古代思想,对学生来说,有利于丰富他们的头脑,提高认知能力,有助于写作。思想和文字表达是融会贯通的。有些学生不会写作,不是英语的问题,是脑子里没有思想、缺乏素材积累。
任何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。与自己的民族文化完全剥离会导致身份认同的混乱,会感到巨大的失落、迷茫。这是人类的天性。作为拥有仍在延续的最古老的文明之一的族裔,华人更应该珍惜自己的传统文化,在思辨中继承。
04. 在加拿大,如何支持孩子有效地学中文?
在海外,没有中文的语言环境,孩子们学中文着实不易,但也不是没有办法。
我的小孩迪迪六岁半来加拿大,在国内上了一年级的一个学期,拼音学完了,认识几百字,读书能读小熊兄妹那样字比较多的绘本,也开始读郑渊洁的舒克贝塔。来到加拿大之后,迪迪英语学得比较费力。我去和老师约谈过,老师当然是一番鼓励安慰,给出的建议是继续在家里给孩子读中文故事,让迪迪提高中文阅读能力。我们完全照办,不断地给孩子买他想看的中文故事书,从国内带来。
二年级的夏天,周六我开始给迪迪讲古诗。为了提高迪迪的兴趣,当时组织了好几名周围的同龄小朋友上课。从三年级开始,我先生接手,自己写教案,给孩子们讲中国历史故事及各朝代相应的文学人物、代表诗作。四年级开始让孩子们写作文,从100字写起,现在能写到800-1000字。六年级时,准许孩子们打字写作文。现在迪迪八年级,中文完全没有问题,不输于国内同龄孩子的中文认读能力。
从对迪迪的中文培训中,我们总结了一些如何有效地支持孩子们在英文环境中学中文的方法。而在所有的支持手段之前,是诱导孩子学中文的兴趣。没有兴趣,一切都徒劳。诱导兴趣见仁见智,要结合实际情况而论,从点滴入手,随时随地,持之以恒,斗智斗勇。
第一, 一定要先学会拼音。这也是汉语教学的步骤。学拼音虽然慢,可是磨刀不误砍柴工,学会了能认识更多的字。
第二, 学会查字典。孩子们一般不喜欢查字典,家长要多引导,示范。会查字典后,孩子们的认读能力也能自行提高不少。
第三, 让孩子们读喜欢的书。无论是绘本还是故事,只要是内容健康的正版图书,孩子们喜欢读什么就读什么,不必在意主题是否是“中国传统文化”。尽量帮助孩子买书或者借书,不要舍不得买书的投资。中文书便宜,一顿饭钱就能买来不少孩子喜欢读的书。
第四, 家长的陪伴阅读。小的孩子,家长可以指读,就是指着字来读。大的孩子,家长们就像一般读故事那样,但是要让孩子看着书。陪伴阅读需要耐心、时间,最好一个故事能反复读,这样孩子认字会快些。
第五, 家里最好是纯中文环境,在家里不说英语。对于英文好的父母,切忌在孩子说英文的时候回应他们,那样孩子就会一路说英文,即使听父母说中文,他们也回答英文。在这方面,我有中文环境下学蒙文的例子可借鉴。我有些同学是蒙族,在完全中文的环境下,回家就讲蒙语,以至于进了家门,条件反射想到的就是蒙文词汇。
第六, 借助影音作品。孩子们都爱看电视,可以选一些电视节目让他们看。但建议不要看拍给成年人的电视剧,可以多看卡通片、历史、文化、自然纪录片。还可以看英文电影的中文版,比如《哈利波特》。开车外出,可以在车里播放中文评书、故事、歌曲等。
第七, 家里如果有几个孩子,可以让大孩子给小孩子读中文故事。
第八, 家里尽量保留中国饮食传统,假期多带孩子回国。
第九, 无论国内时事如何,评论时就事论事,不要当着孩子面贬低中国传统文化、中华民族。
第十, 最关键的,是父母要督促孩子坚持,坚持,再坚持!迪迪的中文课每个周末一次两个小时,除了假期,没有无故间断过。虽然是亲爹教课,对作业也没有放松过。为了让孩子们“心甘情愿”地写作文,这位老师也使出了洪荒之力。以至于迪迪总结说,“最深的套路来自亲爹”。
无论多么艰难、进展如何缓慢,在孩子们上大学、脱离家长的管理之前,都不要放弃孩子的中文学习。
学中文,是给孩子们的心中埋下火种。即使他们可能一时使用得不多,不利索,但是有了火种,将来需要的时候迟早会燃起,至少让他们孤单时内心不寒凉。